核心提示:法国学者托马斯·皮凯蒂所著《21世纪资本论》一书,用翔实数据和生动事例揭露了资本主义贫富差距扩大的总趋势,在西方许多国家成为畅销书。该书中文版即将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参考消息》特约请译者巴曙松摘编该书主要内容,从6月25日起分八期(每周三刊出)陆续刊发,以飨读者。
据《参考消息》报道财富分配已成为时下最广泛讨论和颇具争议的话题之一。但是我们是否真正了解其漫长的演进过程呢?私有资本的不断积累真如卡尔·马克思在19世纪预言的那样,将导致财富被少数人掌握吗?或者如西蒙·库兹涅茨在20世纪所设想的那样,增长、竞争与技术进步之间的不断博弈将会逐渐降低社会不同阶层之间的不平等程度,促进其更加和谐地发展?我们对财富和收入从18世纪演变至今真正了解多少?当下,我们从中又可以汲取怎样的经验呢?
从马尔萨斯到李嘉图
经典政治经济学诞生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英、法两国,关于社会分配问题的讨论贯穿始终。人口的持续增长——这是以前不曾出现的情况——再加上农村人口的外迁以及工业革命的来临,使每个人都深深意识到激烈的变革正在进行。这些剧变又是如何影响财富分配、社会结构以及欧洲社会政治稳定的呢?
托马斯·马尔萨斯在1798年发表的《人口原理》一书中明确指出:人口过剩是影响财富分配的首要因素。他建议要立即停止所有给穷人的福利资助,严格控制贫困人口的增长速度,否则这个世界将会因人口过剩而变得混乱而痛苦。
大卫·李嘉图于1817年出版了他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主要关注的是土地价格和土地租金的长期演进。和马尔萨斯一样,他的著作几乎没有进行过真正的统计。尽管如此,他对其所处时代的资本主义知识是非常精通的。他受到马尔萨斯模型的影响,但对其做了进一步的发展。他对以下逻辑悖论十分感兴趣。一旦人口和产出开始稳步增长,相对于其他商品,土地会越来越稀缺。根据供需原理,这意味着土地的价格会不断上升,支付给地主的租金也会上涨。如此一来,地主占国民收入的份额会越来越大,而提供给其他人的份额就会减少,从而破坏社会平衡。李嘉图认为,无论是从逻辑上还是政治上来说,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法是稳步增加对土地租金的税收。
这一悲观的预测被证明是错误的:土地租金在较长时间内仍将居高不下,但最终,随着农业在国民收入中所占份额的下降,相对其他财富形式,农田的价值不可避免地下降了。在19世纪初期,李嘉图没有办法预测未来技术进步的重要性或工业的发展。就和马尔萨斯一样,他不能想象人类会从食物需求中完全解放出来。
然而,他对土地价格的洞察仍是有趣的:他提出的“稀缺性原则”意味着某些价格可能在几十年后上升到非常高的水平。这可能足以动摇整个社会。价格体系在协调数百万个体的活动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实际上,现今新的全球经济体系中有着数十亿人。问题是,价格体系既不能发挥约束作用也不能体现道德观念。
在21世纪,对于理解全球财富分配来说,忽略“稀缺性原则”的重要性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为了更具说服力,我们可以用世界主要国家首都城市房地产价格,或者石油的价格来代替李嘉图模型中农田的价格。在这两种情况下,如果将这一发生在1970~2010年间的趋势推导至2010~2050年或2010~2100年,将导致国家之间以及国家内部相当大规模的经济、社会及政治失衡——这将使我们不可避免地想起李嘉图的预言。
可以肯定的是,原则上有一个相当简单的经济机制,可以使经济恢复到平衡的轨道上:需求和供给的机制。如果某种商品的供给不足,价格太高,那么,对该商品的需求就会减少,这将导致其价格的下降。换句话说,如果房地产和石油价格上涨,人们就会搬到乡村或者骑自行车出行(或两种都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绝不能排除供给和需求的相互作用在涉及某些相对价格发生巨大变化的财富分配上,会有大而持久的分歧的可能性。这是李嘉图稀缺性原则的主要含义。
马克思的光辉超越时空
在马克思于1867年出版《资本论》第一卷时,也就是李嘉图的稀缺性原则发表半个世纪后,经济和社会现实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问题不再是农民能否养活不断增长的人口或是土地价格将疯狂的上涨,而是如何理解现在正迅猛发展的工业资本主义的原动力。
当时最引人注目的现实是工业无产阶级的悲惨生活。尽管经济快速增长,但在人口增长和农业生产力提高的大环境下,大批农村人口外迁,导致大量工人涌入城市贫民窟。工人们工作时间很长,工资却非常低。新的城市悲剧发生了,更为明显,更让人震惊,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旧制度造就的农村悲剧更加悲惨。《萌芽》、《雾都孤儿》和《悲惨世界》并不是来源于其作者的想象力,而是来自于在工厂工作的那些根据法律限制仅大于8岁(1841年的法国)或在矿山工作的大于10岁(1842年的英国)的童工们。
事实上,今天我们所掌握的所有历史数据表明,直到19世纪的下半叶——甚至是到后三分之一时间才出现了工资购买力的显著上升。从19世纪的第一到第六个10年中,工人的工资停滞在非常低的水平——接近甚至不如18世纪及其之前的水平。据我们的观察,英国和法国在这漫长的工资停滞的阶段停留了更久,因为在这一时期他们的经济增长正在加速。我们在1870~1914年间看到的充其量是一个稳定在一个非常高水平的不平等,以及在某些方面不平等程度的螺旋上升,尤其是财富的集中度越来越高。很难说如果没有因战争引发的重大经济和政治冲击,这个轨迹将会向何处发展。借助历史分析和一点远景预测,我们现在可以把这些冲击视为自工业革命以来强大到足以减少不平等的唯一力量。
无论如何,资本在19世纪40年代繁荣发展,工业利润增长,但劳动收入却停滞不前。这是显而易见的,即使当时还没有出现完整的国家统计数据。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第一个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运动发展起来了。他们的中心论点很简单:如果经过半个世纪的工业发展,人民群众的生活状况还是和之前一样悲惨,而立法者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禁止工厂雇佣8岁以下的儿童,那么工业发展的好处在哪里?技术创新、辛苦工作以及人口流动的好处又在哪里?现有的经济和政治体系的破产似乎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人们想知道其后的长期演变:你们到底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就是马克思为自己设定的任务。1848年,在“民族春天”运动(这是指在那年春天爆发的欧洲革命)爆发的前夕,他发表了《共产党宣言》,一篇简短而强有力的文章,它的第一章由一句名言开始:“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文章第一部分以同样著名的革命预测结尾:“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存的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的脚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