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扣船员李香辉父母充满焦虑

　　当地政府组织了一次海龟放生活动

　　年轻一代是出海捕鱼的生力军

　　被扣押船员何存的弟弟和母亲

　　潭门渔民为出海做着准备

　　“他们抓了我弟弟，明天我和父亲照常去南沙。”一位被菲律宾抓扣的渔民亲属昨天说。距5月6日菲律宾海警在我国南海非法抓扣渔船“琼琼海09063”和11名船员事件已过去三天多，船员被扣押在菲律宾巴拉望省的普林塞萨港市，人身安全尚有保障。

　　北京青年报记者在潭门镇采访了多名遭扣押渔民的家属及多名渔民，几乎所有渔民都强调，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去南海各岛礁作业，南海就是他们的“责任田”。

　　　两艘菲律宾船开枪抓人

　　每年上半年都是潭门渔民出海作业的繁忙时期，而4月、5月又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潭门160多条渔船大部分出海作业。

　　5月6日10时左右，“琼琼海09063”、“琼琼海03168”两艘渔船正在南沙半月礁海域作业。他们经过四天多的航行才在4月29日赶到这里。大船在岛礁附近抛锚，然后放下几艘小艇，船员分成几组靠近岛礁岸边，然后戴上潜水镜，潜入数米甚至20米深的海底，捕捉马蹄螺、石斑鱼、海参、龙虾等海产品。

　　只凭自己的肺就潜入深达20米的海底甚至30米深，这是潭门渔民从小练就的功夫，几乎每个渔民都能轻松完成，潜水捕捞高价的海产品，也是潭门渔民区别于国内外其他渔民的方式。

　　然而，沉浸在捕捞收获中的渔民们没有发现，危险已经降临。一艘武装船只靠近拦截并鸣枪威胁。“琼琼海09063”船上64岁的轮机长陈则豪和船长陈奕泉是父子关系，陈则豪有着40多年海上经验，很多渔民都认识他们父子，而这一次他们成了新闻主角。

　　根据“琼琼海03168”船长何君挺的讲述，事发时形势非常危急，当时他的船和“琼琼海09063”在一起，突然发现两艘似菲律宾船型的小船，其中一艘船上的几名武装人员强行登上“琼琼海09063”，并向天空开了四五枪。何君挺赶紧开船就跑，发现身后有另一艘船在追，两船相隔300米左右，该船开到何君挺的船前头开枪。等开出几百米后，何君挺发现两艘小船“押着”“琼琼海09063”开走了。

　　因为紧急，“琼琼海09063”的船员甚至连一秒钟的反应时间也没有，否则他们就可以按下北斗卫星系统的报警按钮，后方立即就能知晓。

　　惊魂未定的何君挺随即通过卫星电话向潭门渔政部门报警，渔政部门发现“琼琼海09063”的北斗船位监控系统在5月6日10时12分被关闭，这艘有11名船员、73吨的木质渔船就此失去联系。

　　尽管随后中国的海警船3102号于5月6日13时30分从南沙仁爱礁赶赴半月礁海域，但因事发地半月礁距离菲律宾仅20多海里，“琼琼海09063”很快就被押至了菲律宾。

　　“其实相对于以前，现在的海警船出动速度已经很快了。”一位老船长介绍，近些年中国有军舰、渔政、海警等各部门的船只在南沙一些岛礁驻守，接到中国渔船报警往往几个小时就能赶到事发地，目前渔民比前些年安全多了。但南海太广阔，半月礁又距离菲律宾很近，海警船赶到后也来不及救援。

　　　“九段线”以内的半月礁

　　呈半月形的半月礁在北纬8度54分，东经116度17分，潭门渔民们数百年来就在此附近打渔。半月礁环礁不完整，礁长5.5公里，宽约2公里，东南有一宽敞的礁门，300吨级的船只可进入礁湖。潭门的渔民说，半月礁是一个很好的避风港湾，如果海上有台风，他们就会躲进半月礁内，里面风平浪静，水质极清澈，渔民尊称其为“海公”。

　　作为中国南沙群岛岛礁之一，半月礁也是中国固有领土，渔民习惯上将其称作是在“九段线”以内。

　　“我们没有越界，怎么就有菲律宾的人来抓我们？”被抓扣的渔民家属都愤愤不平，“就像在自己的责任田里种庄稼，突然别人来捣乱，谁能服气？”渔民们的船上都装有北斗卫星定位系统，后方渔政部门的监控系统电脑显示，渔船还在中国领土范围之内。这是渔民们理直气壮的依据。

　　根据海南琼海潭门镇渔政渔港监督管理站提供给北青报记者的信息显示，事发后仍有潭门的48艘渔船在南沙作业，不过其中有几艘正在返航。海南省渔业厅人员透露，5月7日已经向48艘渔船发送了指令信息，要求他们暂离敏感区域，避免发生危险。

　　　被扣船员亲属继续出海

　　“明天我就照常出海，怕就不是潭门渔民。”5月9日下午，23岁的潭门日新村何书以(音)说。尽管也为亲人担忧，但年轻的他明显要比很多四五十岁的船员态度强烈。事实上，他的哥哥何存是此次被菲律宾非法查扣的11名船员之一，另一名船员何壮是他的堂哥。

　　根据计划，何书以5月10日上午将和父亲何子新(音)出海，父亲是船长。

　　“着急也没有用，最起码哥哥人身安全没有问题。”何书以时常浏览关于此事的新闻，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大多时候用智能手机来获取最新消息。“坐在家里着急不行，渔民的生活就是出海打渔，因此我父亲和我以及十来个船员，按计划照常出海，黄岩岛、半月礁我们不会刻意躲避。”

　　何书以的母亲和另一名被查扣船员黄基轩的妻子在一起看着各自的小孙子，作为渔民的妻子，她们已经习惯了担惊受怕。相对于渔民在海上遭遇的其他危险，比如台风、海盗来说，被外国查扣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按当地渔民的说法，几乎所有村子都有渔民曾经被外国查扣过，渔民家属已经见怪不怪，因此北青报记者连日来采访的多名家属没有泪水涟涟，也没有完全丧失正常生活。 “渔民都有大海一样的胸襟，出海连生死都看淡了，况且咱们有理菲律宾无理，渔民家属担心也没有任何用。”何书以说。

　　　新船首航便遭厄运

　　被菲律宾查扣的渔船上11名船员来自当地日新、凤头和旧县三个村，陈则豪和船长陈奕泉是父子关系，而年龄最小的19岁李香辉是陈则豪的外孙。李香辉的父亲李玉弟和母亲陈奕燕在度过第一天的惊慌之后情绪也比较平稳，他们的儿子刚从职中毕业，这还是第一次随外祖父出海。

　　64岁的陈则豪已属于年龄偏大的出海船员，潭门的船长大多都认识他，一般渔民在六十五六岁就考虑退休了。根据李玉弟介绍，因为以前的船遭台风毁坏，今年岳父从亲戚们手里筹资近200万换了新船，没想到新船第一次出海就遭遇此事。

　　目前，李玉弟和妻子每天等着政府相关部门的最新消息，有时去旧县村的岳父家安慰陈奕泉的妻子麦女士。

　　尽管担忧，李玉弟也表示，以后不会刻意回避黄岩岛、半月礁，照常去那里作业。北青报记者采访的很多船员也都表示，他们都多次去过半月礁，没有发生过被查扣的事件。而这些船员对于被查扣也并不是特别担心。“他们能怎么样，也只能开枪吓唬我们。”船员说，在南海常会遇到外国船只，很多时候通过望远镜发现几十海里外的外国船只尤其是海警船、军舰，渔船会主动选择避免接触，这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

　　　是否捕捞海龟有待确认

　　中国渔民遭非法查扣事件一开始，菲律宾当地媒体就报道说，该国海事警察逮捕了携带有约500只海龟的中国渔船，同时一并逮捕了船长和10名船员。二级保护动物海龟在《国际野生物贸易公约(CITES)》的保护之内，不允许有任何海龟制品交易。

　　事件究竟如何？目前菲律宾没有对于“海龟细节”进一步披露信息，而家属和很多渔民也表示了质疑。李玉弟和陈奕燕认为，以他多次去半月礁的经验看，半月礁一带不是海龟的聚集区域。他们4月29日才赶到那里，几天就捕捞500只海龟不太可能，出海时“琼琼海09063船”没携带捕捞海龟的大网等工具，而且半月礁一带的海参、马蹄螺、石斑鱼等海产品很丰富，没必要违法捕捞海龟。

　　被查扣船员何存的弟弟何书以也捧出干贝肉证明，海龟不是“琼琼海09063”捕捞的。“我们在半月礁那里，主要是潜水捞马蹄螺、龙虾及一些鱼，以前从没有捕过海龟。”何书以说，贝类捞出来就将肉掏出晒干，然后带回岸上，200元一斤，价值很高，何必要冒险捕海龟？

　　“我怀疑这是一个圈套。”何书以说，有可能是外国渔船捕捞了海龟，用于交换生活用品，也有可能是菲律宾栽赃，给自己的越境抓人制造理由。

　　而潭门镇渔民协会会长丁之乐和潭门镇分管渔业的党委委员戴于岛都表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潭门渔民捕捞过海龟，当时海龟还没列为保护动物，但最近一些年海龟受到保护，渔民也知道违法，因此很少再有渔民去捕捞海龟了。这次事件仅凭菲律宾单方说法还不能认定，需要被查扣的渔民来说一说。

　　潭门渔政人员也表示，渔民都熟知禁止捕捞海龟等受保护的海洋生物，渔政人员也会在船只进港时登船检查，发现违法的海洋生物将对渔民按规定处罚。不过对于渔民出海后捕捞什么就无法监管了，如果渔民在海洋上捕捞了海龟、玳瑁、砗磲等保护生物，然后中途就销售给其他渔船，渔政部门是无法监管的。

　　潭门的不少渔民表示，目前渔民大部分都不会再捕捞海龟了，海洋生物那么多，没必要违法捕捞。但也有渔民称，龟壳、玳瑁都是贵重的工艺品原料，一些渔民可能还在非法捕捉海龟、玳瑁，偷偷销售。

　　巧合的是，5月9日下午，琼海相关部门在潭门渔港举行了保护海洋生态为主题的海龟放生活动，20多只海龟被放归大海，数百名学生、渔民和政府各部门人员参加。这些海龟是渔民误捕后上交渔业部门的，也有的是执法过程中查获的。现场的潭门渔政负责人员表示，每年都会有多次类似宣传活动和放生活动，渔政人员、边防警察发现渔民捕捉海龟、砗磲等都会罚没、处罚，但渔民出海以后捕捉什么无法监管，而渔民如果在返回海港时用小艇私运违法捕捞的生物，对于漫长的海岸线来说，几十名渔政人员根本无法彻底封堵住。

　　　11年间800多名渔民被抓扣

　　昨天，潭门镇分管渔业的党委委员戴于岛向北青报记者介绍，2000年至今当地渔民被外国船只查扣、侵扰等事件发生了130起，造成6名渔民死亡。不过在2009年以后，类似事件就非常少了，2012年黄岩岛的那次冲突影响较大，当时10多艘潭门渔船赶赴黄岩岛与菲律宾执法船对峙，甚至一度用绳索连起来封锁岛礁入口，逼迫菲律宾船只撤退。

　　而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数据显示，1989年至2010年，周边国家在南沙海域袭击、抢劫、抓扣、枪杀中国渔船渔民事件达380多宗，涉及渔船750多艘、渔民11300人。其中，25名渔民被打死或失踪，24名渔民被打伤，800多名渔民被抓扣判刑。

　　资料显示，在西沙、南沙作业的中国渔民、渔船，超过90%来自潭门镇，其余的是来自三亚和广东的渔民。戴于岛介绍，该镇有3.2万人，出海捕捞作业的就有五六千人。南海230多个岛礁，渔民世代到岛礁打渔，以往潭门渔民经常在半月礁作业，外国船只至多骚扰、威胁、驱赶，很少直接抓人。

　　按镇政府相关应急程序，渔民被查扣后该镇启动应急预案，相关部门迅速组织起来，安抚家属，及时通报上级部门，向大使馆、领事馆了解被查扣渔民身体状况。以前镇政府还会派出人员出国协助处理，但目前潭门镇还没有收到外交部门去探望渔民的情况反馈。

　　几乎每次南海岛礁的冲突，都有潭门渔民被牵扯其中。当地老渔民说，因为在渔民心中，世代耕耘的黄岩岛、半月礁等都是“祖宗地”，如同山民保卫山林一样，渔民保卫“祖宗地”是保卫传统，更是保卫渔民的荣誉。

　　文并摄/本报记者李华良